你为什么要畏惧自己呢

zou1994522

今天下午在《为什么微博上的人很暴躁》里出了一套调查问卷，我宣称每个肯定的答案计一分，每个否定的答案计零分，完整的问卷如下：
1、是否使用小米手机？
2、是否是小鲜肉的粉丝？
3、是否相信民科遭到了科学界的打压？
4、是否支持对人口贩子处以死刑？
5、是否相信功夫真的存在？
6、是否喜欢说“你没生过孩子，你无权讨论这个话题“？
7、是否崇敬普京大帝？
8、是否参加类“转发此锦鲤有好运”的活动？
9、是否看国产电视连续剧？
10、是否报名参加低价购物旅行团？
11、是否认为中日必有一战？
12、是否国内联赛球迷？
13、是否服用中药补剂？
14、是否转发过任意仁波切、心灵导师的名言？
15、是否会在图片上加上自己的水印？
16、是否晒娃，或者秀恩爱？
17、是否用美图软件美化自拍照？
18、是否参加微博抽奖活动？
19、是否是军事迷？
20、是否转发心灵鸡汤？
然后我宣称：
如果一个人的得分在15分以上，那么这个人基本就可以判定为客厅拉屎犯。15分附近，尚有一线生机。10分左右，属于正常人，有提升空间。5分以下，请向这个人推荐我的《槽边往事》，相信他会看得非常愉快，和其它读者相处也会极为融洽。
然后我收到了将近2000条留言，绝大部分都在和我讨论自己分数，为了得到低分而欣喜，为了得到高分而懊恼。说实话，我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真的在意这个问卷，会为了这个问卷的分数而高兴或者沮丧。所以，我觉得有必要请你去看一下每篇文章最后我的签名。
公平地讲，我们处于完全不对等的地位上。我是写作者，你是阅读者，而且随时处在我拉黑的威胁之下。但是，我从未谋求过对你大脑的主导权—我并不希望在你心目中是一个全知全能的形象，更不希望你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圭臬。更重要的是，我并不试图扮演你的同路人，在几个测试之后，我就开始接管你的所有判断。毕竟，世界上有一个方舟子就足够了，我的造型并不适合新开一家宗教。
从我的角度来看，我希望你看到这二十题的所谓“调查问卷”之后能够哈哈大笑，那么我会获得空前的成就感。在这些看似咄咄逼人的问题面前，如果你能把它们转化为自嘲，甚至是自我对照，那么，我相信你我在趣味上是接近的。你我都不相信有所谓人生的标准答案存在，一个人活在世间，别人总是能找到嘲笑和打击他的理由。但这未必意味这我们需要对这些事情动怒，相反的，我们往往因为问题的荒谬而感觉到可笑。这是人生中最强大的力量来源—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也因此理解自己身在人群中而会遭遇到的批评。
在另外一方面，对于那些逐渐把我认定为标准答案的人们，我想问一个问题：只是因为你喜爱我，尊重我，所以，你就那么在乎我对你的看法么？就非要符合我提出的标准么？那么，万一我是错的怎么办呢？事实上，我有很大可能是错的，这是凡人所难以避免的命运。可是，你又用什么来规避我所面对的命运呢？你能不能比我做得更好？你能不能比我走得更远？
没错，我提出了我的二十个问题。不要觉得这二十个问题从头到尾都是个玩笑，其实我还是蛮严肃的。在这二十个问题里，的确包括我个人相当程度的审美和趣味。现在，问题来了：在这二十个问题上，如果你和我发生了严重的抵触，你将如何自处？你认为是正确的，你认为是恰当的，在我这里遭遇了相反的判断，你会如何看你自己的判断？是放弃，是坚守，还是重新思考？
无论是放弃，还是坚守，又或者是重新思考，我都希望你有充足的理由。千万千万不要把理由归结为“因为这是和菜头说的”，那简直是太糟糕不过了。我想再说一次，所有这二十个问题的答案和评分并不重要。重要的问题我可以再问一次：当你我形成观点上的尖锐对立时，你将如何自处？因为我在你心目中的影响力、权威性，你是不是太过容易地放弃了自己的立场？你是不是太想着希望我给出一个肯定，以至于做出了过多的退让？
如果这个答案是肯定的—你因为我的缘故，做出了个人的退让。那么，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：你并不是为了我，而是为了你自己做出了退让。当你面对压力时，当你面对所谓“正确答案”时，你因为自己持有和我不同的观点这一事实而感觉到畏惧。你并不怕我，你畏惧的是你自己。当你面对面和一个强有力的存在碰撞时，你畏惧你和这种力量所不同的部分。
可是，这就是你啊，就是活生生的你自己啊。你喜欢小米手机，你相信中医进补，你崇拜普京大帝，你喜欢晚上看几集国产电视连续剧……这并不是你的错处，你唯一可能犯下错误的地方在于：你未曾审慎的思考，就不加思索地接受了这一切。正如你此时此刻，因为我强力反对的缘故，不假思索地接受了哪怕是完全相反的观点，为的只是和我保持一致。
如果我要以这种方式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为荣，那么我何必写下那么多文章呢？在我看来，哪怕下一刻你就会出手打碎你心中的成见，破除习以为常事物所建立的幻象，可我依然希望你在这一刻能有所坚持。因为，在我们的生活里，要喜欢什么事情，或者喜欢什么人，都是太不容易的一件事情。我们怎么能轻易地说自己喜欢呢？我们怎么能清晰地说自己爱谁呢？当我们在心底里升起任何喜欢，这都是值得我们珍惜的的情感。只是我们并不知道，这种喜欢能否经过暴风雨的摧折，能否在暴风雨之后继续存活下来。
现在，我就是人造的暴风雨。没有那么暴力，也没有那么残酷，只是出了一套调查问卷罢了。这就是你询问自己的机会，给那些未经思考的喜欢一个机会，决定它们是否还能在明天继续存在。你知道我不赞成，那么，你知道我不赞成的理由是什么？你知道自己喜欢，那么，你知道你自己喜欢的理由是什么？这些理由时候经过了你的审视？还是只是因为别人强塞给了你？你当初拒绝了思考的自由，如今又拒绝了选择的自由？原因只是你怕和别人不一样，尤其是和我不一样？
那你又凭借什么说你喜欢呢？你的爱究竟在哪里呢？你畏惧自己，畏惧自己的真实想法，畏惧思考你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，犹如畏惧黑暗和死亡，那么你几时能够站在光明的地里呢？
对于那些因为自己得分在5分之下而兴高采烈的人，我提出的问题也同样成立。在多大程度上，你和我经历了相同的痛苦历程，得到类似的答案呢？我们如此投契，多大程度上是因为巧合，又在多大程度上是因为殊途同归？我们是否都经历过同样漆黑的海滩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疯狂射击，于是才能站在相同的岩石上，可以放心把自己的背部交给对方？还是我们彼此都满足于一个分数，就可以彼此认定，丝毫不觉得其中有轻率的地方？
我很可能是错的，还记得吗？
无论赞成或者反对我，我希望你都不要是因为畏惧自己。畏惧自己的想法和众人不一样，畏惧自己的想法和我不相吻合，畏惧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人。我希望你能够爱自己，我希望你有爱自己的方法，然后，我们终究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但是又并肩站在一起。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，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选择，也知道对方的存在，只是我们并不再那么亲密，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自全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救赎之道。
请相信自己，永远都不要相信我，我有太多方法可以取悦你，所有的作家都是骗子。
题图画家：Nivanh Chanthara